他也开始搜集日本艺术品。这两件事，性与日本，交织在一起。查尔斯此时尚未拥有根付，不过距离他拥有根付为时不远。
我手中的根付曾漂流过一段历程，查尔斯的收藏便是这段历程的第一阶段。或许他自小就在敖德萨捡拾人行道上的七叶树果实，或者在维也纳搜集硬币，但我知道他开始收藏是在这段时期。从他搜集并带回蒙梭街八十一号住处的收藏品可以看出这是他的热情所在，热情或贪婪，或自由奔放，总之他真的买了很多。
我记下查尔斯购置的一长串物品，试着想象二十三岁的他把这一箱箱宝物沿着螺旋阶梯一路搬到三楼。然后打开箱子，木屑和碎片纷飞，在房间里安排这些物品，并依照街头射入的晨光尝试更改摆设。当然，这是一种舞台布置，查尔斯搜集的所有物品都需要鉴赏家的眼光，这些事物说明了搜集本身需要具备的知识、历史与家底。
第一批收藏品完全是传统的。他父母的朋友中许多人也有类似的东西，他们也会将这些收藏品摆设成装饰奢华的布景，一如年轻的查尔斯在巴黎卧房里搭建起一座赭红与金色相间的舞台。只不过和其它犹太家族住所比较，查尔斯的规模小了点，他不过是在彰显自己已是成年人。只是对于年轻人来说，又太过张扬。而他也准备好即将展开其公众生活。查尔斯不是那种卖弄学问的人，至少绝大多数时间如此。他想让我们更清楚看见他眼前所拥有的，光是这点就值得钦佩。
还不到介绍根付的时候。二十几岁的查尔斯总是待在别处，或是正要前往别处。对于未能参加的家庭聚会，他从伦敦、威尼斯或慕尼黑捎去问候和歉意。
人们第一次认识查尔斯通常是在沙龙里。他被尖酸的小说家、日记体作家兼收藏家龚固尔（Jules de Goncourt）（注3）写进日记。一些获邀参加沙龙的人，例如查尔斯，总是令龚固尔作呕，沙龙成了「犹太男人和犹太女人」大量出没的场所。龚固尔评论他所遇见的这些年轻新面孔：伊弗鲁西家的人「没教养」，令人讨厌。他暗示查尔斯交游广阔，少有人不知道他住的地方。他见人就想认识，完全不知节制，也不懂适可而止。
龚固尔嫉妒这名法语略带口音却又充满魅力的男孩。查尔斯看似毫不费力地走进当时令人难以招架又时尚的沙龙，这些沙龙处处是地雷，各种政治、艺术、宗教和贵族品味在此激烈角力。沙龙为数众多，最主要有三处，分别属于作曲家比才的遗孀史特劳斯夫人（Straus）、格瑞富勒伯爵夫人（Greffulhe），以及在圈内小有名气的花卉水彩画家勒梅尔夫人（Lemaire）。
沙龙就是一间客厅，里面挤满了定期获邀的客人，聚会时间通常是下午或晚上。在女主人的邀请下，诗人、剧作家、画家、俱乐部成员、热衷上流社会生活的人们齐聚一堂。针对某项议题展开对话，针对性的谈论是非，单纯地聆听音乐演奏，或者观赏社交名流肖像画的首次展示。任一处沙龙都有特定的氛围及追随者，那些冒犯勒梅尔夫人的人便成了「令人讨厌的人」或「背信弃义者」。
查尔斯渐渐在这座复杂而势利的城市为自己找到新生活。他慢慢发掘出他的谈话在哪里受欢迎，他的犹太人背景在何处获得接受或宽容。除了重新摆设房间并不断美化他那迂回的艺术史文句，优雅的查尔斯其实还有别的喜好，他有个情妇。
他也开始搜集日本艺术品。这两件事，性与日本，交织在一起。查尔斯此时尚未拥有根付，不过距离他拥有根付为时不远。我乐见他开始向一名叫西榭尔（Philippe Sichel）的日本美术商购买漆器。
龚固尔在日记里写下前往西榭尔店里的景象，「这里是犹太人挥霍的地方」。他进入后面的房间寻找最新的物品，最新的色情出版物，也许是画卷。在这里他偶然遇见「卡恩·丹佛，她和年轻的爱人伊弗鲁西蹲伏在一只日本漆器上」。她向他暗示「可以做爱的时间及地点」。
注3埃德蒙·德·龚固尔（Edmond de Goncourt, 1822-1896）：十九世纪法国小说家，和弟弟朱尔斯·德·龚固尔（Jules de Goncourt, 1830-1870）一起完成多部作品，因此习称龚固尔兄弟。龚固尔离世后将遗产捐出成立龚固尔文学奖，成为法国重要文学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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