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眼睛的野兔16—甜美的年轻女孩

 

我想到查尔斯收藏的那些宝贝,我知道以他的性格一定会不断搬动这些物品。查尔斯无法抗拒花花世界里的珍奇之物:抚摸它们,研究它们,购买它们,不断反复排列它们。

伊丽莎白的回忆录令人振奋:十二页不带感情的文字,是她在一九七○年代为儿子写下的。「我出生的那栋房子至今犹在,外表没有什么变化,就位在环城大道的转角处……」她详述家中的日常琐事,记下了马的名字,引领我走过大宅每个房间。我想,最后我一定会找到艾咪收藏根付的地方。

客厅里吊了一些淡绿色锦缎。地毯是非常浅的黄色,家具是路易十五时代的贵重品,椅子与扶手椅用的是镶嵌的木头与青铜的底板,另外还有宽条纹的丝质坐垫。有些桌子是特殊场合才用得上的,上面摆着小古董。有张大桌子摆着错综复杂的茶具,留待艾咪大展身手。有一架从没弹过的大钢琴、一个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橱柜,这个柜子有折迭门,内面上了漆,小巧的抽屉明明不是拿来玩的,孩子们却这么做。伊丽莎白走到拱门两根盘绕而上的金柱之间,往上一按,暗门里一个迷你小抽屉「刷」地一声弹了出来。

这些房间光线充足,银器、瓷器与光亮的木器映照出颤颤巍巍的光影,椴树的树荫也延伸到屋内。在春天,每周都有花朵从科维彻什送过来。这里是摆放堂哥查尔斯送的展示柜与根付的理想之处,不过它们不在这里。

出了客厅,旁边就是书房,这是整层楼最大的房间。它被漆成黑与红,就像伊格纳斯楼下的房间一样,铺着黑与红的土耳其地毯,墙上靠着巨大的黑檀木书柜,此外还摆了几张烟草色皮革扶手椅与沙发。天花板吊着黄铜制的大型枝状吊灯,灯的下方是一张黑檀木桌,镶着象牙,桌旁摆了一对地球仪。这是维克多的房间,数千册书籍罗列在墙上,包括他的拉丁与希腊史、德国文学与诗歌,以及辞典。有些书柜蒙上了一层金质的细网罩,而且上了锁,钥匙就串在他的表链上。还是没有看见展示柜。

出了书房,旁边是餐厅,墙上挂着以狩猎为主题的高布尔花毯(Gobelin tapestries),这是在巴黎的伊格纳斯买的。从窗户可以俯瞰天井,但平时窗帘拉上,因此房间里一直很阴暗。餐桌想必整齐摆放着金质餐具,碗碟应该都刻上了谷穗和伊弗鲁西的双E,以及一艘张满风帆在黄金海上航行的船。

金质餐具一定是伊格纳斯的主意。这里到处都是他的家具,文艺复兴的橱柜、雕饰的巴洛克箱子、大到只能摆在楼下舞厅的布尔书桌。他的肖像画也到处都是。许多十八世纪前的大师作品、神圣家族的画像、佛罗伦萨的圣母像,还有一些十七世纪的荷兰画作,作画者都是相当优秀的艺术家:

沃维尔曼家族(Wouwermans)、凯普(Cuyp),以及一些追随哈尔斯(Frans Hals)的画家。有许多幅以年轻女子为主题的画,有些是马卡特的作品。在围绕着「天鹅绒、地毯、守护神雕像、豹皮、小摆设、孔雀羽毛、柜子与鲁特琴」的房间里,不同年轻女性穿着不同的服饰出现(穆齐尔尖酸地说)。这些画全用厚重的金色或黑色画框装裱。在这些画作中,在这个宛如展示厅的藏宝室中,还是不见摆满根付的巴黎展示柜的踪影。

光线穿透天井玻璃屋顶照射下来,屋里的一切,每幅浮夸的画作与橱柜,似乎都在此立地生根,无法移动。穆齐尔对这种气氛深有体会。年代久远的大宅邸总是新旧杂陈,令人厌恶的新家具漫不经心地与前代遗留下来的华丽旧家具摆放在一起。大院的房间里弥漫着暴发户炫富的气息,一切都太过清楚分明,「在家具与墙上显眼的画作之间,几乎挤不出任何空间,也听不到日渐微弱的巨大声响发出温和清晰的回音」。

我想到查尔斯收藏的那些宝贝,我知道以他的性格一定会不断搬动这些物品。查尔斯无法抗拒花花世界里的珍奇之物:抚摸它们,研究它们,购买它们,不断反复排列它们。他把根付的展示柜送给维克多夫妇之后,沙龙里便腾出了空间,让他可以摆设新的东西。他总是让房间保持变化。

艾咪的更衣间在走廊另一端,刚好位于整栋建筑物的角落,从这里可以俯视环城大道与远眺沃蒂夫教堂,同时也能看到苏格兰街。房里有一张美丽的路易十六时代书桌,那是朱尔斯夫妇送给他们的,桌脚呈现出柔和的弯弓线条,表面贴上金箔,一直延伸到最底下,全都是金色的。

桌子的抽屉以柔软的皮革为衬里,里头放着艾咪的书写纸与信件,她用彩带将它们系了起来。艾咪有一组全身三面镜,让她得以仔细端详自己穿衣的样子。这组镜子占去了不少空间。房里还有梳妆台,脸盆架上摆了一个盆缘框上银边的玻璃脸盆,以及搭配的银水罐与银盖子。

艾咪与大公,维也纳,1906年

终于,我们在这里发现了黑色的漆器橱柜──伊吉记得「它跟高大的人一样高」,里头是绿色天鹅绒衬里的架子。艾咪把展示柜摆在自己房间,连同装了镜面的后板,以及查尔斯送的两百六十四枚根付。我手上这枚有条纹的狼也在里面。

把柜子放在这里可以说合理,也可以说不合理。谁会来艾咪的更衣间呢?这不是社交空间,当然也非沙龙如果黄杨木乌龟与柿子和已经龟裂的象牙女孩泡澡雕刻都摆在这里,摆在绿色的天鹅绒上,那么,当家里有聚会时,艾咪也就不用花工夫去解释这些东西。维克多也毋须为此多费唇舌。然而,把展示柜搬到这里,难道不会感到困窘吗?

还是说,他们原本就有意将根付放在公众注视的范围之外,远离马卡特所说的浮夸之物;抑或是,把根付放在只有艾咪才能进来的房间,因为她对这些东西感到好奇?或者,她不想让这些东西沾染上环城大道的风格?在伊弗鲁西摆满黄金家具的阅兵场中,会让人想近身把玩的东西并不多。根付是贴身的东西,因此放在私密的房间里。有没有可能,艾咪想拥有一件跟她公公伊格纳斯风格完全无关的事物?带点巴黎的魅力?

有一张照片是在艾咪婚后不久在沙龙拍摄的。当时她肯定已怀上伊丽莎白,只是在穿着上没有显现出来。她打扮得像玛丽.安东妮特,白色连身长裙配上剪裁过的天鹅绒外套,整体感觉介于严谨与冷静之间。

她的长鬈发符合一九○○年春季的流行发式:「发型跟之前相比较不僵硬;浏海则绝对不准出现。头发先卷成大波浪,然后往后梳,盘绕成适度高耸的鬈发……额头上允许留一绺头发,任其自然地卷曲起来」。一名记者写道。艾咪戴了一顶有羽饰的黑帽,一只手扶着法式大理石顶抽屉柜,另一只手拿着手杖。她应该刚从更衣间下来,准备参加另一场舞会。她自信地看着我,知道自己的美貌无懈可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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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稿者:

明珠

明月在天,清辉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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